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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抬着碗,和同桌的人打过招呼后,让他顺手倒满酒,说了几句吉利话,就把酒一干。

    陈归辽和他贴的近,一时间近乎万籁俱寂,相较下能清晰听到他吞咽的声音。

     喝完酒,方猗竹放下碗说:“归辽没过过三月三,晚上怕熬不住。

    大家吃好喝好,我先带他回去。

    ” 陈归辽坐的桌都是叔叔婶婶,喝酒的没几人,也没有怎么为难他俩,劝留了两句就放他们回家了。

     “方大真的细心疼人啊,不知道以后哪个女娃能当他媳妇……” 身后大人们不加掩饰的议论声飞进陈归辽耳朵里,煽得他心慌----方猗竹和他会是一类人吗? 回到家洗漱完,钻进被子里,陈归辽却毫无睡意,忍不住翻了好几下身。

     “睡不着?”方猗竹的声音突然响起。

     “嗯……他们今天要通宵吗?” “是啊,除了过年,怕就是今天能这样玩一下。

    唉,归辽,你念过书,告诉哥,人苦一辈子是为了什么?”方猗竹靠着双手,看上去也没多少睡意。

     “人各有志,有人是为自己安稳富贵,有人是为荫蔽子孙,有人是为了家国大义……” “以前我总觉得我们干活是因为没有文化没有知识,所以一辈子就只能这样,能种多少,就有多少饭。

    但怎么你们也会来这里呢?分明你们懂的多,就算只是写字画画也能维生了,现在却和我们一样,这世道还有公平吗?”方猗竹侧过头来,看着陈归辽。

     “方大哥,你喝醉了。

    ”陈归辽被那双黑亮的眼睛盯着,心一紧,没有直接回答他。

     “是啊,喝醉了。

    有些话也就只能醉了说。

    不说现在,以前也怪。

    我外婆是读书人,九街镇上的官小姐,那间房子里的书都是她的。

    她裹脚走不远,也做不了什么活,小时候带我,就给我念那些书。

    她身份不好,不敢教我字,却天天同我说,要‘努力学知识’,‘尊重读书人’。

    就连断气前说的都是‘不要欺负读书人’。

    那时候整个盘龙镇,识字能写的都不超过二十个,认都不认识,我到哪欺负去?” 方猗竹自顾自说着。

     “我其实也念过几天书。

    那会儿家里就我一个,我和白齐义说好,一人去学校一天,学费平摊。

    然而没几年,停学停课,先生也被逼着吊死了。

    你说读书有什么好的呢?他们说‘知识越多越反动’,学问反倒成了罪状……” 陈归辽轻声反驳道:“不是的,人要学知识,要懂科学,‘格物致知’,要解放思想,知‘本末先后’。

    唯有如此,才能认识自身,认识世界,实现自我价值。

    如今虽有不公,但只是暂时状态。

    你若有心学,不论环境如何,多少总是能学到的。

    我虽没有多大学问,识字启蒙,教些简单知识还是足够的。

    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