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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工作的证券操作员,一样需要应付讨人厌的上司以及日复一日的工作。

    不同的是他料理的不是数字,而是人命。

     你们的,政治犯的,同性恋者的。

     他们将送进来的人分类,打标签,就像不同品类的垃圾也需要分开处理,以便物尽其用。

    有的人走向独立宿舍,有人走向劳动区,而剩下的走进毒气室或者人体实验。

    不过归根结底,焚尸炉是一切的最终归宿,你们在同一条传送履带上,只不过在时间上稍微分分先后。

     鸡皮疙瘩正从你胳膊上不受控地冒出来,为你产生的糟糕联想。

    但这不妨碍你露出笑容。

    许多年前你第一次上台时也是这样,聚光灯下你一层又一层地起鸡皮疙瘩,想发抖,被无数视线看得头晕目眩。

    但从始至终,你满面微笑。

     之后的一段日子你们始终和平共处。

    给德莱恩处理他的生活琐事没什么大不了的,你没有类似经验,但归根结底这又不是什么困难事。

    年轻的军官这几天相当忙碌,也因此不怎么直接和你讲话。

    但像大多数男人一样,德莱恩也会找不到剃须刀,或者在用完钢笔后随手把它扔在什么地方。

     这些时候少校总会喊你,试图弄明白它们都到哪儿去了。

    你找到那些东西,递给他,然后德莱恩向你说“谢谢”。

     相对应的,你的固定台词是“这是我应做的”。

     但这些天你得到的远远不止他的“谢谢”。

    事实上除了书房仍然是禁地,你对这栋别墅已经了如指掌。

    你一点点积攒德莱恩生活的点滴,特别留意到德莱恩在这里有一架三角大钢琴、一把小提琴和木吉他。

    德莱恩会这些吗?也许吧。

    不过木吉他在那些精良古典乐器的夹击中有点格格不入,像乡村歌手闯入维也纳大厅。

     但也只有那柄木吉他上有“文森特”的花体刻字,像是得到了特别钟爱。

    你观察那个刻字,手法没那么熟,没准儿是他自己的手笔。

     不知为什么,你把那个它轻声读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文森特”,相比于冰冷的“德莱恩少校”,文森特听起来才更接近活生生的人。

    Vincent,最后的“t”轻飘飘,从嘴唇间一念就溜走了。

    不过意味就不那么美好,“征服者”。

    也许这倒和少校不谋而合。

     大概半个月后的晚上,你终于知道了军官们这些天为什么忙得团团转。

    中将将在明天前来视察,应付上级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。

    而你照例要献上演出。

    这次只有十来个人和你一起,当你们按次序排好队站在一起时,你留意到之前总在你前一位演出的小提琴家不见了。

     那是位已经五十多岁的老人。

    也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,他毕竟在人世已经度过了五十来年。

     你为他做了个简短的祈祷。

     演奏和以前一样,没什么新鲜花样,有惊无险。

    你又一次从钢丝绳上步步走过,德彪西的《月光》从你手指尖流畅地流淌出来。

    直到谢幕时,你才注意到德莱恩也坐在第一排左侧。

    在你看向他的那个瞬间,少校的蓝眼睛恰好与你相对。

    视线交错的时间短得像不存在,他随即飞快地错开了目光,抿了抿嘴唇。

     这多少让回忆苏醒了些。

    他过去好像就习惯于坐在那里,你没特别关注过他,但你回忆起那些目光。

    在与别人敬酒时,在你演奏时,他曾注视你,而你曾为那些目光不安。

     这一次最后你不需要跟着其他人走回宿舍区了。

    你和少校一起坐汽车走,你坐在前座,他坐在后座。

    步行离开的人群中有几道同情的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