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肤下面是这样的颜色,红色破开皮肉,人就没了。

     但下一刻方应理死死捂住他的嘴唇,将他控在原地。

    任喻无意识地挣扎,口腔里弥散出铁锈的腥味,牙齿磕破了哪里他不在乎,卢银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吸引走他全部的注意力。

    指尖的颤动,关节弯曲的角度,腕部用力时筋脉的隆起,细枝末节的变化都会碾碎他脆弱的神经。

     方应理呼吸促烈,罕见地失态,声音是低哑的。

     “任喻你冷静一点。

    如果你现在出去,你,我,阿灼,阿闵都要死,他付出的一切都白白浪费。

    这里的人还要日复一日地上工,还会有无数人被骗。

    你如果不出去,一切都会有希望,阿闵有希望,所有人都有可能回家。

    ” 可是阿灼呢。

    阿灼不值得回家吗。

     任喻没想过电车难题真的会降临在自己的身上,是选择救这边轨道上躺着的一个人还是那边的很多人。

     枪响了。

     他听到阿灼闷哼了一声,非常细,就像一句梦呓。

    又或者像装满了水的气球破裂开的声音,红色的液体涌出来。

     也是在这一刹那,任喻后知后觉地理解了阿灼的那句“救阿闵”,他早就知道自己不需要被拯救了,从他救出他们的那一刻起,他就已经决定成为铁轨上被舍弃的那个人。

     并没有什么电车难题。

    阿灼早已做出了选择。

     是阿灼的选择,不是他的。

     人群的最后陡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叫,人墙被撞出一个巨大的缺口,肩膀吊着绷带的阿闵被警报声吵醒,一路找来,冲上台去,不知他从哪里爆发出的力量,两个缅甸男人都没能拉住他。

     他的伤口迸开了,绷带上透出血色,但他还是踉跄地向阿灼奔跑着,途中被台上变形的木板绊倒,站不起来,就手脚并用地爬过去,尖细的木刺扎进掌腹,再一次又一次地压实,变成了难以分离的伤痛。

     “阿灼哥。

    ”他一开口,声线倒没有面孔上呈现的那样可怕,反倒是控制了,小心翼翼的,“你别吓我呀。

    ” 还是带着语气词,有点撒娇的味道,像在夏季的竹楼里,伴着蝉鸣,脸贴脸讲寻常的小话。

     阿灼哥,大家都说你争气,可我觉得上大学一点也不好呀,上了大学,你就不想回来了。

     阿灼哥,没人喜欢我们也没关系,我喜欢你,你喜欢我,不就可以了? 阿灼哥,阿灼哥。

     他用沾满鲜血的手将阿灼的头捧起来,颈间垂挂的草编蚂蚱摇晃着在阿灼失去血色的脸颊上磨蹭、跳跃,可阿灼没有反应,瞳孔散了。

     阿闵没见过阿灼这样。

    但他在这里见过人死。

     他的阿灼哥,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