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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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栀栀啊来来来坐到婶子这里来咱们慢慢唠嗑哦……” 栀棠姐妹被围在人群正中,根本没办法脱身。

     栀栀也不敢说太多。

     ——甲领导有交代过,跟老杨有关的事,一句也不能说。

    跟谭春雨、跛鼠有关的事,也不能随便乱说,要等待公安调查完以后定了性才行。

     别栀栀只好说道: “我、我不知道……” 众人哪里相信! 毕竟当时公安封锁胡同口的时候,好多人守在那儿,亲眼看到她从胡同里跑出来。

     “哎哟栀栀啊你还和婶子见外了!” “栀栀啊你就小小声告诉我们,我们保证不外传!” “对对对要是不方便说啊你说别说谁谁谁的名字,让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就好了……” “是呀你把事情告诉我们,我们也可以征集线索方便公安同志们破案嘛!” “会不会影响我们厂子评今年文明先进集体啊?”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。

     别栀栀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。

     正好这时—— 应雨时得了信儿,说自家一双女儿被院子里的婆婆妈妈们给拦住了,飞快地跑来拉人。

     她挤进人群,一手拖住栀栀,一手拉着棠棠,奋力往外头挤,又不住地向众人告罪…… 母女仨齐心协力,总算挤出了人群。

     在这过程中,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,“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出了什么事!我表哥就住在废仓胡同!那胡同里有一栋三层高的楼房,住在楼上的人应该可以看到发生了什么事!” 此言一出,好多人应和: “我表叔住废仓隔壁的那条胡同,他住二楼,说不定能看到呢我去问问……” “当时我们家王建设就守在胡同口,他说啊公安带走了两个人,头上戴着布套子,看不出是谁,但可以肯定是一男一女……” “真的呀?一男一女哦?那就是在搞破鞋啦!” “谁在大清早搞破鞋啊,而且还惊动了那么多的公安……” 栀栀回到家,这才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 棠棠嘴快,叽叽呱呱地把自家五姐遇到的事告诉了父母,父母齐齐惊呆了。

     别逢君皱眉道:“真不想到,老杨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,居然……” 应雨时也说道:“看唉,出了这样的事,来我们厂子里很快就要开始整|风了。

    这就跟蟑螂窝似的,你看着只出来一个……其实就是出来了一窝!” 当天晚上大哥二哥回来吃完晚饭,父母就让芃芃和棠棠带着五个小孩子去楼下玩,然后反复敲打儿女们,“这种事情咱们自己知道就好,不能对外人说一个字!本来也没咱们什么事,不要因为这种事影响了我们的工作和前途!” 众儿女齐齐点头。

     大嫂单朝凤说道:“咱就不说老杨那事儿了……但我听着大院里的人议论,谭春雨和跛鼠的事儿像是已经被他们猜中了!” 一说起谭春雨和跛鼠,别逢君和应雨时就恨得不行! 二嫂王宗秀问道:“院子里的人是打哪儿来的消息?” 单朝凤说道:“罗建华他妈说的。

    ” 然后解释了一番来龙去脉。

     罗建华的母亲吴琴是知青办的主任。

     今天是谭春雨离开松市的最终期限,但谭春雨迟迟不去知青办领火车票,之前吴琴催了谭春雨好几次,谭春雨也一直拖延。

    于是吴琴直接带人去找谭春雨,不料却怎么也找不到? 吴琴火了,心想谭春雨这不就当上了社会主义的逃兵么? 她立刻向上级汇报此事。

     结果下午的时候,她在知青办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,说让她去一趟派出所,认人。

     认人? 认什么人? 吴琴莫名其妙,但还是去了。

    到了派出所她才知道,她的上级单位直接报了警,要求公安通辑逃员谭春雨,命令一层层由上往下传达,最后落到了钢铁厂辖区派出所…… 吴琴这才知道,谭春雨一早就已经进了派出所! 她也是个人精,追问了一下公安,谭春雨发生了什么事。

    公安说谭春雨和刘富翔的安件还在调查核实中……因为还没有定案,不能向外透露。

     吴琴回了厂子。

     想了半天她突然回忆起……刘富翔不就是隔壁街上的跛鼠吗?啧啧啧,谭春雨怎么和跛鼠搞到了一起? 再联想到昨天还看到了谭春雨在集市上和卖猪肉的屠夫有说有笑……所以谭春雨应该是今天才被抓的。

     以及今天上午废仓胡同被封的事…… 于是吴琴她们就拼凑出一个“真相”: ——是不是谭春雨和跛鼠在废仓干了些什么,才会被公安给抓了啊? 那一男一女在废仓……能干啥呢? 流言就这样从知青办传了出去,又在大院里被添油加醋和各种发酵,最后演变成:谭春雨和跛鼠在废仓搞破鞋,屠夫知道了因嫉生恨于是领着公安去捉奸…… 应雨时,“那些乱七八糟咱别去传也不信……我就想问问,这回总能治谭春雨的罪了吧?” 别逢君道:“过几天我去派出所问问。

    ” 结果—— 第二天中午,别栀栀和四姐芃芃从医院回来的时候,在自家楼下看到了……谭春雨。

     只见谭春雨披头散发地跪在院子里,正对着二楼别家的阳台。

    她鼻青脸肿,神情萎靡,面上甚至还有血污…… 她完全变了一副样子,要不是还穿着她那身标志性的花布衣裳,栀栀压根儿就认不出她来。

     旁边还有好多人围观,大伙儿扛着条凳、板凳坐在一旁,有人捧着饭碗吃饭,有人追着小孩儿喂饭,还有人拿了瓜子儿出来嗑…… 芃栀姐妹一走过去,就有人喊了一声,“栀栀回来了!”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。

     谭春雨呆呆转过头,果然看到了别栀栀。

     ——这一次别栀栀穿的是她自己的家常衣服。

    蓝色的裤子,白衬衣,外加一件薄薄的杏色毛线钩花开衫外套。

     衣服的款式很普通,也是半旧的,可穿在别栀栀身上,显得特别秀美娴雅。

     谭春雨又低下头,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——她重生回来已经两个月了,一共只有两套换洗的衣裳。

    前段时间因为太穷了连饭都吃不上,她不得不卖掉其中一套旧衣,连着她那头黑亮直的长发也剪下来卖掉了…… 为什么会这样呢? 她记得,哪怕是前世,她也没有过得这么惨过。

     怎么拥有了重生(未卜先知)这个金手指后,反而混得不如从前了? 谭春雨开始后悔。

     要是她重生回来就马上发家致富的话,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…… 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。

     谭春雨心里又有些不以为然:发家致富?有谭春雷在,她怎么可能发得起家、致得起富?就算她发家致富了,也会被谭春雷抢走的! 别栀栀压根儿就不想搭理谭春雨。

     她和四姐手拉着手,两人一块儿艰难地挤进人群、又艰难地挤出人群,朝着筒子楼的单元入口处走去。

     谭春雨看着别栀栀的背景,重重咬住下唇。

     “别栀栀!” 谭春雨哑着嗓子大声说道:“我求你!求求你了……求你给我写封谅解信!派出所的公安同志说,只要你能写封谅解信给我,就能不追究我的法律责任……” “不写!”别栀栀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筒子楼。

     谭春雨歇斯底里地狂吼了起来,“可你也并没有受伤害啊!别栀栀!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一说,要不是因为你,我和我弟弟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?今天我们受到的一切,都因你而起……别栀栀,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!难道你真要看着我去死——” 这时,别栀栀又从楼上匆匆跑了下来。

     身后的芃芃一边追她一边喊,“栀栀你拿着菜刀干什么?干什么……栀栀你冷静一点!冷静一点啊!你何必为了谭春雨这种小人……” 直到别栀栀气势汹汹地冲到谭春雨身边,婆婆妈妈们这才看清楚——原来别栀栀的手里拿着一把菜刀??? 谭春雨也愣住。

     在她印象里,别栀栀就是一个特别文弱秀气又腼腆内向的姑娘。

     正是这样,她才敢一而再、再而三的设计别栀栀。

     可是…… 别栀栀为什么拎着一把菜刀冲向她? 难道说,她真的把别栀栀逼得太狠,这兔子急了也咬人? 还没等谭春雨和围观的众人回过神来,别栀栀就举高了手里的菜刀,狠狠地朝着谭春雨直劈下来—— “啊啊啊啊啊!” 也不知是谁惊恐地尖叫起来。

     围观的众人被吓得顿时呈鸟兽散! 只见别栀栀手起刀落,那雪亮的菜刀险险避开谭春雨……的面颊,堪堪停顿在谭春雨的脖子旁。

     谭春雨甚至可以感受到锋利的刀面划破空气的雪亮寒意,刺得她脸庞生疼。

     她被吓得满面惨白两眼发直,浑身瘫软,还……失禁了。

     别栀栀弯下腰,用与刚才行为完全相反的温柔语气,亲切地在谭春雨耳边说道:“谭春雨,你看,你并没有受到伤害,所以我没有任何过错。

    而且以后我还可以天天把这把菜刀带在身边,只要一看到你,我就会这样对你……但是我对你完全没有恶意哦,我不会真的杀了你。

    你要是介意呢,那就是你的问题了。

    ” 谭春雨浑身轻颤、遍体生寒。

     顿了一顿,别栀栀笑眯眯地问谭春雨,“这就是你的逻辑吧?我会好好向你学习哦!” 说完,别栀栀收了菜刀,转身离开。

     芃芃抢上前夺过栀栀手里的菜刀,嗔怪道:“你真是吓死我了!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干……”然后拉着栀栀就往家走。

     谭春雨终于回过神来了。

     她冲着别氏姐妹的背影大吼,“别栀栀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?要不是你,我爸爸不会死!如 果我爸爸没死,我和我弟弟会变成孤儿吗?” 别栀栀站定,缓缓回过头,看向了谭春雨。

     谭春雨恨恨地看着别栀栀。

     别栀栀正准备开口—— 别逢君和应雨时缓缓从筒子楼里走了出来。

     应雨时说道:“栀栀快到妈妈这儿来……芃芃,你先把菜刀放回家里去。

    ” 别逢君则盯着谭春雨,说道:“你一直认为你父亲之死跟我们有关,所以这么多年来,你一直很不体面的纠缠着我们一家。

    小谭,当着邻居们的面,我们来一五一十的说清楚,好不好?” 谭春雨恨声说道:“说清楚?怎么清楚法?你还能让我爸爸活过来?” 别逢君问道:“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?” 谭春雨一下子红了眼圈儿,“你还有脸问我?!” 别逢君又问了一遍,“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?” 谭春雨尖叫道:“是病死的!五五年冬天的时候……他活活病死的!” 别逢君,“你知道你父亲得的是什么病吗?” ——谭父死的时候,谭春雨九岁了,正是对世事一知半解的时候。

    她知道父亲生了病,却不记得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,只隐约记得在最后一段时间里,他一直在咳嗽。

     “肺、肺炎?还是肺结核之类的吧!”谭春雨说道。

     此言一出,刚才被吓跑、又凑拢来的围众群众们议论纷纷了起来—— “老谭不是得了肺病死的吧?” “当女儿的怎么连她爹得了什么病都不知道?” “也不能怪她,当时老谭死的时候她还小……” 别逢君平静地说道:“你父亲患有严重的血吸虫病,外加肝癌肝硬化晚期。

    ” 谭春雨一愣。

     她明白了,冷笑道:“你的意思是,我爸早晚是个死?所以他的死,跟你们家无关?” 别逢君问道:“你为什么觉得你父亲的死,与我们家有关?” 谭春雨咬牙切齿地说道:“别大工程师,你还跟我装呢!好,那我问你……我爸死的那天晚上,你有没有去过我家?” “有。

    ”别逢君坦然说道。

     谭春雨笑了,“那你去我家干什么了?” “要钱。

    ”别逢君说道,“那时候栀栀生病了,家里实在没钱了我就去找你爸……” 谭春雨又问,“那你拿到钱了吗?” “你父亲给了我两块钱。

    ”